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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国发院院长姚洋:对待西方,一定要有平视的态度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世界格局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中国在其中究竟扮演何种角色,在此浪潮中如何找寻经济发展新动能。姚洋将从我国的开放切入,深入分析全球经济版图的演变,揭露中美博弈的关键点,以及在此局势下中国应该如何学会做大国。

从发展经济学的角度看,开放本身未必能促进经济增长。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经济都是非常开放的,但我们看到有些国家越开放越不发达,比如非洲的一些国家,开放的结果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别的国家提供的,自己没有任何东西。

中国的开放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们从1860年洋务运动开始,在开放之前进行了三十多年的工业化,建立了自身的工业体系。因此,一定的工业基础是必要的,否则国家一旦开放,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外输入的。制造品没有一样产品能够卖得比别人更便宜,而且质量比人家好。

这也是为什么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我们要谈民族资本、民族纱厂、民族纺织厂被外国的纺织厂打败。只有自身有一定的工业基础,开放才可能成功。所以开放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点的选择,开放要对本国的经济增长有好处,前提一定是自身的工业基础,以及一定的国民教育水平,只有这样才能接住外来的东西。

中国的开放在某种程度来说,它是一种管理的开放。一开始以欢迎外资为突破口建经济特区,在特区里做一些实验。我们在汇率方面、在资本的流动方面,开放一直是一个逐步推进的过程。1994年,汇率完全并轨变成单一的汇率,但至今我们的资本账户也没有开放。

所以中国的开放不是一下全部打开,什么都可以做了,它是有序、有管理的开放。中国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中国是个大国。有些小国迫于一些国际机构和某些大国援助小国的前提是要求小国必须开放的压力,在此情形下,小国被迫开放国门的结果则不尽人意。

如今,世界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

二战之后全世界都被裹挟到全球化进程里,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世界各国的历史脉搏同步了,整个世界就朝着所谓一体化的方向在发展。从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头十年这20年,这段全球化是一个超级全球化进程。

但是,过去这十年,整个世界的确在收缩,这可能也是历史的脉动之一。就像一年四季,有春天、有夏天、有秋天,现在可能来到了冬天。冬天要干什么呢?大家反思一下:农作的时候,冬天大家要处理一些日常工作,想一想明年该干什么,一个新的春天要到来了,所以世界各个国家都在做同样的事情,都在反思全球化。

欧美主要聚焦两件事,一个是再工业化,另一个是移民问题,而且可能移民问题是个更大的问题。现在我们看到的情况都是要收缩,不能允许那么多移民来,因为非法移民进入美国,对美国社会的确造成了冲击。

再工业化也是一样的,大家都认为再工业化是由于美国造成的地缘政治的不稳定引起的。但是当我们把它放置在历史背景的维度看,再工业化是迟早要发生的。就像奥巴马提出过“Buy America”,也是想再工业化,只不过他没有拿出措施来。

当前全球的经济版图演变中,最重要的还是中国的崛起。我们经济体量不是全球最大,但制造业是全球最大,这就是不平衡。中国的制造业占全世界的30%,但中国的GDP只占世界的17%。这个差距意味着中国必须给全世界输出产品,自己消化不了。美国只占到世界制造业的18%左右,但是它的GDP占到世界百分之二十多,所以美国肯定是要吸纳制造业的产品。

其他发达国家在世界制造业上的比重都是在下降的。它们一觉醒来突然意识到,怎么绝大多数东西都在一个国家生产?从发达国家的角度来看中国,跟我们看到的不一样。他们察觉到自身太过于依赖一个国家,这样存在不小的风险隐患,所以他们试图调整。

但这样的趋势又很难扭转。发达国家想再工业化,这个时间恐怕永远过去了。发达国家的年轻人不会再回到工厂,这是发达国家面临的一个难题,它的再工业化会面临很大的阻力。比如富士康特朗普刚上台的时候去威斯康星州设一个厂,计划雇佣一万人,我当时就觉得不太现实,美国现在哪还有万人工厂,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当时信心满满地跑去那里建厂,结果现在是个烂尾工程。

现在台积电去亚利桑那州建厂,其过程非常坎坷,最后怎么运营是一个大难题。美国年轻人不会也不愿意再次进工厂打工,如果有这个能力去做台积电要求的工作,他们一定会选择去硅谷或者华尔街,或者医药三角(北卡罗莱纳三角研究园,是全美国第三大生物科技集中地),不会去工厂里守着机器,这对于美国年轻人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所以,我们看到的情况仍然是世界的制造业在向东亚及东南亚转移,不只是中国,东亚其他国家或地区,还有东南亚——这个趋势没有改变。

下一步中国的电动汽车对于世界的影响会非常大。就像日本在80年代出口大量的汽车,其他国家发现路上跑的怎么全是日本车。今后一段时间,可能大家一看路上跑的全是中国车,他们又会察觉到这里也存在“隐患”。

中国兴起之后,毫无疑问会对美国会形成挑战。无论我们承认与否,从美国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个挑战。国与国之间的这种竞争、决策,很难说是理性的,都带有情感的成分在里面。在这种情况下,地缘政治和经济完全是相关的,我们很难把它拉开。不可能出现地缘政治方面紧张,经济方面还能非常热闹,所以必然伴随着调整。

中美关系从1972年,对美国来说Rapprochement(再接触),到了80年代进入一个所谓的“蜜月期”,后面又进入了二十多年的理性交往期。而在理性交往期里,美国认为只要继续和中国接触,中国会变得越来越像美国。但是,到了2010年之后美国突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对于某些美国人来说,他会认为中国非但没有变成我们的朋友,而且变成我们的敌人。这是美国对华政策的一个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从2010年左右就开始了。

2010年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希拉里提出的亚太再平衡,这是一个很大变化。当时比较温和一些,但是到了特朗普时代就明确下来,要与中国竞争。所以,我个人认为中美关系不太可能回到过去,中美之间竞争的关系,我估计未来二三十年都不可能改变。双方几乎在所有方面进行竞争:经济、地缘政治……

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我们去管理竞争,不让它变成一种对抗,说不定就是有利的竞争。至少从中国的角度来说,因为它逼着中国做一些之前我们不做的事情,比如高端芯片,它现在逼着我们做,我们就做起来了,反倒可能让美国失去很多机会。

中国经济势头已经起来,且不可阻挡,美国在这种情况下,要和一个新崛起的大国来竞争,我觉得它力不从心。美国产业空心化太严重,相当于一个空的东西,跟我们实的东西在竞争,它怎么可能竞争过呢?美国显然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

美国逼着盟国选边站,盟国未必会跟着它。事实上盟国告诉美国,他们在经济上不想选边,这也迫使美国理性下来。最近这一年来的中美关系,就走向了比较理性交往的时期。

第一,两个国家都应该在理性交往的基础上想象未来。尽管大家不可能完全抛弃情感,但是回归理性才能使两国关系稳定下来,否则大家都带着情绪,就不可能稳定下来,相互指责就是吵架。

第二,要建立新的规则。美国认为WTO自己吃亏了,它要重谈。其实这对于中国来说就有了一个制定下一轮规则的机会。在多边机构里,中国要发挥作用难度非常大。现在美国给我们送上一个机会,是双边的,美国必须先跟中国谈,我们应该努力把握住这次机遇。

针对美国试图与中国脱钩的战略方面,首先美国对中国的出口管制的政策,短期内不太可能发生变化,我甚至也不期待它会取消那些关税。但是中美之间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平衡,比如它征收高的关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是下降了,直接出口下降,但不等于说中国不会绕道出口。比如我们的很多企业转移到东南亚、转移到墨西哥,它们还在出口美国。把这些算上,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未必下降。

因为世界分工是有道理的,这背后有自己的经济逻辑在。美国人是不可能做那些事情的,让他们去生产服装鞋帽,这是不可能的事。美国自己不也试图搞个5G联盟吗?他宣布了,结果啥也没做出来。因为5G技术就离不开华为的技术,离不开中兴的技术。没有华为和中兴贡献很多的标准,它是做不成的。在此情形下,美国要想跟中国完全脱钩是不可能的。

第一,要有全球眼光。全球眼光并不是简单地给人家去卖点东西,给人家一点援助,全球眼光的意思是中国要想象着自己在为整个世界负责任,包括规则,可能规则更重要。

第二,对待西方,一定要有平视的态度。平视意味着不要总是抱怨和指责对方;也不是俯视,抨击对方什么都不行。平视就是对等的,在某些情况下也要学会去理解对方。比如,美国说自己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吃亏了,但中国则认为,你怎么能吃亏了呢?你看我们卖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帮助你消费等等。你反过来说一下行不行?你说我理解你,全球化给美国带来了很多的问题——收入分配的问题,移民的问题等等。如果按这么一说,不就是站在了更高的道德高地上吗?而不是简单地说,你这样做就是坏的。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大国,一定要学会理解不同的国家。

国发展到今天,必须做大国,必须站在世界的聚光灯之下。

(根据访谈速记整理,未经本人确认。稿件源自:网易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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